国际空间站为何将中国拒之门外?
THE SKY CALLS TO US.
昨天,相信很多人也跟我一样,激动地看完了神舟十二号的发射和三位宇航员进入天宫空间站的全过程。这次的载人飞行也是整个空间站计划的标志性节点。
但这项完全独立自主的空间站项目背后,其实一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问题:
为何我们要自己来建造空间站?为何一个由16个国家共同参与的国际空间站项目一直拒绝中国的加入?
01
问题的由来
我自己最早产生这个疑问,还要从两年前参观肯尼迪航天中心说起。
当时一天的参观结束后,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在出口处看到了这样一面墙。一整面巨大的国际空间站的照片下,是参与项目各个国家的国旗。在一众的国家中,独独少了中国。
当时确实有几分感慨,于是拍了这样一张照片。
一个汇集了美俄、欧洲、日本等国的国际合作航天工程,我们为何会“缺席”?
回去后,我还真对这个问题的来龙去脉做了一点了解。今天,在看到我们自己建造的空间站终于取得里程碑时刻时,或许可以聊聊了,而且感受也有很大区别。
简单来说,如果不是当年的拒之门外,哪有今日的独立自主。
选择自行设计建造,既有当年客观的环境因素,被迫而为之,更为重要的是,也变相倒逼自主设计进步的重要动力。
02
加入国际空间站的利弊
首先,谈谈国际空间站对中国的好处。
空间站的最大作用可能就是进行多种空间试验。对我们来说,最明显的好处就是可以利用现有的国际平台,大幅减少自主建设的成本。节约的经费,当然可以用在诸如载人登月以及火星探测等更为重要的科研项目中。
其次,由于国际空间站是一项国际合作项目,成为其中一员,也有了更多相互间的分享交流机会,可以少走一些弯路,同时也让其他国家更好的了解我们的航天技术。
对于中国航天而言,一直很少有国际合作,无疑是发展的一块短板。自国际空间站投入使用以来,已经有至少来自19个国家的上百名宇航员乘坐美俄两国的飞船造访过国际空间站。
而且,加入国际空间站,最直接从观感上,也能有种没有被国际大家庭孤立的感觉。
从弊端来看,由于国际空间站的寿命仅为15-20年左右,中国的中途加入,能多大程度上利用空间站的资源也是存有疑问。
其实美俄之间关于空间站的最终命运也是存在分歧。
去年,俄罗斯宣布在2024年合作终止后,就将退出该项目。即使在美国内部,也有很多对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持反对观点的人认为,国际空间站计划是在浪费时间和金钱,并且抑制了其他更有意义的计划。
其次,从经费来看,目前,除了美国和俄罗斯以外,其他参与国每年缴纳的“入门费”至少都在1亿美元以上。
虽然现在中国已经有了自己的测控网,但是参与国际合作就必须分担国际空间站所用测控网的费用。这对已经具有载人航天能力的中国而言,并不合算。
总结上述的全部因素,利弊分析,如果放在十五年前的当时的客观条件来看,由于我们刚刚实现了载人航空第一步,还处在摸索时期,彼时如果能有机会进入到国际空间站项目,还是更有利于我国的航天技术进步和融入国际合作。
03
中国到底有没有加入国际空间站的意愿?
关于这个问题,一直有个争议。
网上也有两派的观点,而且还都有重量级的专业人士背书。
一边认为,我们曾积极申请希望进入国际空间站,另一派则主张中国从来没有提出过这样的意愿,我们一直坚持走独立自主的空间站发展模式。
从我所查到的公开报道来看,我们曾经应该是确实有过想加入国际空间站的意愿,而非从一开始就坚持独立自主。
只是在未得到美方回应,尤其是2011年限制对华航空合作的“沃尔夫法案”出台后,才彻底关上了这条路。独立自主成为了唯一路径。
早在2000年底,当时的中国科技部长朱丽兰就表示,中国将在第十个五年计划中增加国际科技合作项目,目标之一就是参加国际空间站计划。
2007年10月,中国科技部副部长李学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再次表示,中国期望与美国开展在航天领域的合作,成为国际空间站计划第17位合作伙伴。
考虑到我国的空间站计划是在2006年开始启动的,如果2007年官方还有这样的表态,其实说明,一开始我们的计划可能并没有非常明确,独立建造“天宫”或者为国际空间站“添砖加瓦”在当时都是灵活的可选项。
最终由于中国无法参与到国际空间站的合作中去,只好独立自主地进行空间站计划。
而从现在的角度来看,中国自己进行空间站计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05
中美航天合作的“硬脱钩”
从去年中美“贸易战”开始,“脱钩”一词大家纷纷开始提及。
其实要说中美合作的脱钩,航空领域其实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全面开始了。只是没想到,这个趋势会在这两年蔓延到其他行业。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国会为NASA所加上的一个中美合作“紧箍咒”——沃尔夫法案Wolf Amendment(我觉得也可以叫“战狼法案”)
2011年4月,美国国会通过这项法案,禁止了NASA在政府资助项目中,与中国航天机构的一切官方合作。
其中Section 1340明确提到,除非有FBI以及美国国会的许可,禁止一切由政府赞助的NASA与中国相关的航天合作,当年的这个限制深度和广度可要比这两年的“脱钩”措施更为激进,甚至包括人员交流:
(a) None of the funds made available by this division may be used for the National Aeronautics and Space Administration or the Office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olicy to develop, design, plan, promulgate, implement, or execute a bilateral policy, program, order, or contract of any kind to participate, collaborate, or coordinate bilaterally in any way with China or any Chinese-owned company unless such activities are specifically authorized by a law enacted after the date of enactment of this division.
(b) The limitation in subsection (a) shall also apply to any funds used to effectuate the hosting of official Chinese visitors at facilities belonging to or utilized by the National Aeronautics and Space Administration.
NASA在2012年更是出台了指引, 进一步指出,这项合作显著不仅仅适用于这些企业的一级机构,也包括其旗下的附属公司。甚至连中国籍的学者和研究人员接触都要受到严格case by case审查。
可以说,这是目前我所见到关于中美合作最严格的限制性措施。甚至在2013年曾经还出现过NASA禁止中国籍人员在美参加多边国际学术会议的事件,最终由于很多学者的抵制和抗议而被迫修改决定。此后,仅仅要求NASA不得参与与中方的双边会议。
这项法案出台的背景,适逢中国载人航天取得关键突破,我们成功实现载人航天飞行的节点。由于国际空间站一直是由美俄所主导,这项法案所造成的最大后果,就是彻底关上了中国加入国际空间站项目的可能性。其影响甚至至今都还涉及到目前的重返月球计划(Artemis program)。
当然,在法案出台后的十年间,中美的航天合作也并非铁板一块。
由于法案预留了国会审查批准的特例,在这个前提下,中美其实在2019年嫦娥四号探月项目上,进行了有限度的合作。在探索月球背面时,有限度使用了NASA的月球轨道勘测器Lunar Reconnaissance Orbiter。
随着中国太空探索的飞速发展,在NASA内部其实近年来也有不少声音表示,这项法案的限制是否过于严格,中美很多具有合作潜力的例如月球以及火星项目难以推进。
如果真有机会合作,祝融登陆火星时,也就不止只能远远地给我们的探测器拍拍照而已了。
03
国际空间站接纳成员的考虑因素是什么?
关于美俄在国际空间站的合作,也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可以说,美俄能走到一起,跟当时苏联解体的国际环境有着极大的关系。如果苏联没有解体,在空间站合作上,估计如今也是享受着跟我们同样的“待遇”。
有一种说法是,前苏联解体以后,因为科研经费的缺乏,俄罗斯的空间站建设陷入困境。但是俄罗斯拥有一流的技术和大量科研人员,为了防止这些技术和人员流落到他国,美国需要俄罗斯把这些技术和人才聚合在一起。
另外,在美苏太空争霸的过程中,美国的航天工程仅仅保留了航天飞机项目。要继续进行大量的太空探索,美国也迫切需要俄罗斯的合作。也就是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美国和俄罗斯这两个航天大国走到了一起。
从后续美国彻底放弃航天飞机项目后,联盟号成为了空地运输的唯一通道。这也足以说明美俄在空间站合作的重要性。
但其实在国际空间站使用上,美俄更像是合租室友,而非深度合作。
我也是在最近的一个龙飞船宇航员拍摄的国际空间站生活记录中才发现,原来俄罗斯宇航员与其他国家宇航员之间都有着独立的生活和工作区域。
现在的国际空间站,更像是美俄之间“搭伴过日子”。
至于加拿大、日本、巴西和欧洲空间局国家之所以能够加入到国际空间站的合作中去,说白了,除了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的考虑外,最为重要的因素还是在于,这些国家在太空领域并不是美国的强力竞争者。到目前为止它们还没有独立实施载人航天的能力。
而这些国家参与到国际空间站的合作可以大大减轻美国的经济负担。
目前,国际空间站的建设费用已经超过1000亿美元,其每年的运营费用也超过了900亿美元。如果都由美国来承担这些费用,其就会面临比较大的经济压力。
在这样的背景下,没有利益冲突,缓解运营压力,不会对美国构成竞争威胁,就成为了众多国家能够参与到国际空间站的合作的重要原因。
一点思考
由于沃尔夫法案的存在,我国的空间站建设从一开始就是在一个有着诸多限制的国际合作环境中起步的。虽然我们也曾伸出过希望参与合作的橄榄枝,但事与愿违,多少有点悲情地走上了目前这条独立自主的路径。
当然目前来看,自主发展也并非坏事。与国际空间站相比,我们中国空间站是处于后发。很多技术在发展,所以我们的建造周期是可以大大压缩,吸取之前国外空间站的经验和教训,我们可以最大限度降低我们组装、建造和运营的成本,最大程度去支持科学实验。
有时候,确实很佩服中国进行航天航空技术研究的团队。尤其在现在“国防七子”纷纷被纳入制裁名单之后,选择这些专业基本意味着与在西方留学进修无缘。
前不久一位北航的学生在亚马逊购买书籍,因为写了学校地址而被亚马逊拒单,原因大概率就是因为制裁。
一件小事就足以见到如今航天航空研究发展的困难。因而航天技术取得一步步突破时,就更加让人敬佩。
当然,如果遇到困难和失败时,我觉得也应该给予更多的宽容。毕竟“鼓励创新,宽容失败”不仅仅是个口号嘛。
另外,航天这样的复杂工程还真不是花钱就能出成果的,反面例子,看看印度、沙特的航天发展就知道了。他们花的经费可也不少。
中国空间站预计于2022年建成并投入运营,设计寿命10年。随着国际空间站使命的结束,很可能在十年以后,天宫将是全球唯一的太空空间站,届时如何参与国际合作,相信环境与地位也将于十年前我们的境遇将有很大的不同。而这也都是航天人不断努力所换来的成就。
在未来空间站任务中,中国载人航天肯定也会以更加开放的姿态开展国际间的交流与合作。早在2016年3月,中国载人航天工程办公室就与联合国外空司签署了《利用中国空间站开展国际合作谅解备忘录》,商定利用中国空间站为各国提供科学实验机会,并在未来为他国航天员或载荷专家提供在轨飞行机会,为全人类的宇宙探索事业服务。
就像昨日外交部在新闻发布会的表态,探索宇宙是全人类的共同梦想。进入到空间站阶段,中国将继续加大国际合作与交流的深度与广度,使中国空间站成为造福全人类的太空实验室。
期待在不久的将来,中外航天员能够一起遨游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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